偶尔会上,私聊随便,不一定回。

倾尘覆光‖Dust and Light

第四章




Hiccup将洗净的草叶放进药钵里,另一只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石杵小心翼翼地研磨起来。这些草叶在快要过冬的森林里极其难以寻其踪迹,可以说,这些草叶是弥足珍贵的,所以他必须得提起二十分的精神才能保证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就毁掉其中一棵。他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长满茧的右手紧握着石杵,沉稳而有力,直至看见草叶终于被磨成均匀的成品后才略微放松下来。他的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微曲的头发缠着他的手指。当他从工作的专注中脱开身时,不太美好的一切假设就灌入他的脑子里,他感到焦虑。
紧接着他却听见一阵粗暴大力的敲门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狠狠把自己摔在门板上,接着又因为什么急事不得不强撑起来拍打着门。一种诉求,一种急迫的期望。
Hiccup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他不知道门背后的会是谁,但他知道这总是和最近这一切发生的事情逃不开干系的。太多事情了,他现在算是理清楚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最初的源头。一种缓慢的折磨。
他的心脏在突突跳动,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的嘴里跳出来。他不打算开门,他打算等待,至少是在敲门的人说出自己身份之前他是不会开门的。
敲门声没有停。
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大,节奏也越来越急迫。
Hiccup微眯起双眼。
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多种可能。他想到Sam的女儿病情加重了,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他想到David的左腿,的确,是时候换药了;他想到Carlos的妹妹,她还这么小,却得了这么可怕的病;他想到Nancy,Larry,Fred……他想到教廷,他想到Jack。
他的脑子又乱起来,想到Jack他觉得自己心尖都在颤抖,特别是将教廷和Jack连在一起的时候。
谁?到底是谁?
是他们终于找到了他吗?Jack……Jack,是Jack?他怎么了?他受伤了?不,冷静下来,Hiccup,Jack会好好的,他现在应该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巡视而已,如果他受伤的话他会知道的,会知道的。
Hiccup的背上全是冷汗,他握紧了拳头,向自己一遍又一遍保证Jack会没事的。
敲门声停了。
Hiccup的耳朵敏感极了,在静谧的环境里,他的听觉不断向四处延伸,沿着地板,沿着空气,最后紧贴在门板上。
他听见从门背后传来的呼吸声,像烛火。
他凝视着门板,箭在弦上。
“Hiccup——我知道你在!快!快开门!”
是Eddy。不是其他任何人,不是。
Hiccup无法放松下来,紧接着是更多不安和疑问。
Eddy一向很成熟,是什么能让他听上去这么恐慌?
Hiccup走路轻悄悄的。他警惕无比,纵使脑子已经一团乱麻。
他打开门。
男孩儿站在他门外,额头上粘着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一定是跑来的。
“听我说——”Eddy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几乎是在Hiccup打开门的一瞬间大叫起来。“Hiccup!走,快走,越远越好!”
Eddy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但从一个小孩子的只言片语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容易,他必须得完全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好对当前的情况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Eddy,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Hiccup知道这种时候他应该表现得冷静,就算心跳到了嗓子眼也只能强装镇定。他微微弯腰,两只手扶住Eddy的肩膀。
“没时间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Eddy抓住Hiccup的衣服,脸色焦急,他飞快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更苍白一些,逐渐透露出一丝恐慌,他微微喘了两口气,又回头望着Hiccup,一字一句将话说清楚,“教廷的人,他们要来抓你。”
Hiccup的心缓缓下沉,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不会呼吸。他知道,这一切,这场灾难终于开始了。
Hiccup在预感得到应验后反而平静下来,他沉默一会儿后才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Eddy的脸又白了几分,“昨晚那个混球回来了。”
Eddy说的混球指的是他继父,一个整日酗酒赌博的家伙,而且,毫无担当。Hiccup对他的评价是,一无所长,而且他敢肯定Helen的病有一大半是因为那个家伙。Eddy支支吾吾地吐出一些破碎的词汇,就算他不说Hiccup也差不多能猜到了——教廷给的赏金很高,现在全国都知道教廷在寻找一个叫做Hiccup的人,这也是Hiccup出门时都会用假名字的原因,知道他真名的人不多,Eddy他们一家是其中之一,拿到了赏金,这家伙便有更多的钱拿去花天酒地。
“快走吧,Hiccup?现在还来得及。”
他还不能走,Hiccup在心里飞快地回答。Jack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他也不知道教廷的人多久到达这里,他敢肯定,如果他这时候逃走,Jack很有可能被教廷的人抓住,更何况他很清楚Jack最近的情况很不稳定,有时候他会极度疲惫,如果被抓住就绝对凶多吉少。
就在不远处,马蹄声。
踢嗒踢嗒。
Eddy紧紧抿着嘴唇,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算离城内很远,但他也听闻过这些传闻,被抓走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回来。他看着Hiccup低着头沉默,刚准备说话,就被肩膀上巨大的力气扯进了屋子内。Hiccup把他推进屋子里,转头将门关上,然后把他推进了一个视线的盲角,一个从门外看根本不可能看见的地方。
“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你听见了什么,不要出声。”Hiccup轻声说着。Edddy一阵恍惚,慢慢点了点头,目光却一刻不离Hiccup,他的肩膀被一双大手扶住,Hicccup蹲下身和他平视。Hiccup的绿色眸子在黑暗里闪动着Eddy看不懂的东西。
Hiccup像拥有魔力,再难对付的情况他都有能力让身边的人镇定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放在Eddy的手心里,“等Jack回来之后,告诉他让他逃,千万别告诉他我被教廷带走了。”说完后他轻轻拍了拍Eddy的脑袋。Eddy知道Jack是谁,之前给Helen看病的时候有几次Jack也在跟着一起,他可以完全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Eddy。
Eddy还想说些什么,他紧紧抓住Hiccup的衣服,眼中流露出担忧。
敲门声响起了。
Hiccup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嘴型告诉Eddy他不会有事的,在后者放开他衣服的时候冲着他笑了笑,抛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转头,深吸一口气,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早就料到这一切,却没想到当自己真正要面对的时候还是有超出自己预料的更多的不舍。
他缓缓移动着。
他听见Eddy在他身后急促的呼吸声。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每走一步Hiccup就觉得自己离噩梦近了一步,或许确切的说,他闻到的是死亡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而这一刻,这股腐臭的味道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站在门前的时候Hiccup又再一次深呼吸,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跳再一次疯狂地撞击胸腔,他的手扶在门把手上,他知道自己再多做一个动作就会与之前所有的平静彻底告别。
但他已经无路可回。
他转动门把手。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模糊的身影晃过,Hiccup只觉得一阵重心不稳,向前方栽倒,紧接着肩膀和手臂一阵剧痛,双手被人反钳在背后。Hiccup感觉得到,钳制住自己的人只要再多用点力就会把自己的手臂扯断,就算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到一种铁制的冰凉的质感,他已经知道了,是两个骑士站在自己身后。
Hiccup倒吸一口气,突然的袭击让他有些晕眩,视线内所有东西都泛着白。
“Hiccup Haddock,”
Hiccup跪在地上,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抬头都已经变得很困难,一会儿后视线才慢慢变得清晰,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穿着皇室特制的骑士靴子,上面还有皇室的标志。他慢慢抬头,看见一张年轻的男人的脸,他的脸上是严肃的表情,带着不易掩饰的憎恶。他的身影挡住所有光亮,漆黑的影子投射而下,拉长又变形,将Hiccup完全地笼罩在阴影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Hiccup,让Hiccup产生一种不可违抗的压迫感。
“你的罪行将会被审判。”
说完,年轻的骑士抬了抬下巴,Hiccup的手臂被扼紧,全身脱力的感觉再次袭来,他身后的两个骑士正抓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那动作极像是在提一件死物。Hiccup被迫从地上站起来,终于得以和年轻的骑士平视,不得不说,骑士看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背后的两个人推了推他,两只手按着他的背,Hiccup只能低着头往前走。
年轻的骑士对Hiccup毫无反抗的姿态微微有些吃惊,紧接着把这一切归为“巫师的自责心”而定神,看着Hiccup从他的面前走过,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跟在Hiccup身后。
Hiccup只是低着头,背后两个人不断推搡着他,让他走路的姿势有些狼狈。但他不在乎。
他思绪万千,无法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他没法告诉Jack自己之前几个月做的梦有多么糟糕,而现在他的噩梦成真。他清楚地知道沿着脚下这条路走到的尽头有着什么,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不只是所谓的审判,而是更多的,比地狱还要可怕的东西。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他将再也见不到Jack。
Hiccup打了个寒颤,这样的想法已经将他全部的勇气和力气都耗光。他突然觉得很累,心中宛若一滩经不起波纹的死水,长久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却在噩梦实现的一瞬间有了解脱的感觉。他已经用不着去绞尽脑汁为下一步做好打算,也用不着为了希望渺茫的未来疲惫地妄想。
他的路只剩下了一条。
他的结局也会只有一个。
Hiccup垂下头,也没力气睁眼,突如其来的困倦让他再没力气控制自己。他的身体在下沉,他的灵魂在失觉,他的四肢酸痛又已然麻痹,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视线内的一切都变成了交错复杂的线条。他感到背后的两双手在撕裂他的臂膀,他们正拖着他往地狱前行。他试着清醒,却发现自己连Jack的脸都已经想不起来。
他只能想起今天早晨。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Jack。
他们还没有告别。
他想要停下脚步,想就这样不顾一切躺倒,背后的力量却逼着他迎接死亡。他固执地尝试,固执地想要反抗,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撕裂的痛感。
在手臂毫无感觉后,Hiccup有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已然被释放,他的灵魂已经游离于这具身体之外,身体轻忽得无法想象。他立刻向前栽倒,任凭泥土的味道包裹住自己。是的,泥土,他蜷缩起来,想让这样无惧无畏的自己彻底融化,然后渗入地底,回归他的本源,如同回归母体,被孕育,被创造,被赋予意义。他忘记自己是个罪人,愿用火焰烧光无用的躯干。
阵痛后,他陷入黑暗。

那种感觉从脚后跟直攀而上,刺疼了他的后脑勺,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恶魔在他耳边低语,长着尖长指甲的大手捏住他的脑袋。
屋子里没有点灯,这就表明了Hiccup不在家,Jack推开门的时候,昏暗的光线下空荡荡的地板让他一瞬间停住了呼吸,Hiccup不在家的事实让他恐慌,心脏像是被悬吊在渔网里的鱼,脱离了海水,费力地呼吸着。他知道担惊受怕的日子结束了,剩下的是毫不留情的缓慢的煎熬,这样的煎熬永无止尽,非为一刀划开脖子,而是腐肉新生,再慢慢腐烂。
“Hiccup?”他不愿意相信事实,即使这一切已经摆在他面前。他浑身颤抖,双腿发麻,哆哆嗦嗦地从嘴唇说出这个名字。然后他打了个寒颤,像是身体已经提前知道了Hiccup的厄运。不,应该说他自己早就知道了,他们早就无路可退。“Hiccup?”他再次轻轻呼唤了一声,祈祷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能够回应。
周围空气寒冷,干燥,被冻结。Jack的心被揪得死死的,突如其来的恐惧和空虚像一个拳头用力击打在他的心脏。
Hiccup会去哪里?
屋内很整洁也很干净,一切都没变,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就像Hiccup在家里时的一样。Jack稍稍冷静下来,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出现——至少父亲还没有发现他们。他现在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Jack?”
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此刻神经敏感的Jack倒是被吓了一跳,他刚刚太紧张了,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但他听出来了,只是个男孩儿,拖着哭腔,于是他转过身。
“Eddy?你怎么在这儿?Hiccup在哪儿?”Jack看见瘦小的男孩就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还有泪痕。他大概猜到了,既然Eddy在这里,这至少说明Hiccup没有被最可怕的人带走,但也绝不是善类。猎巫运动的目的已经很清晰了,如果说最开始他们还不明白教廷的用意,那么这支在雾雨中射出的箭,现在箭头已经清晰可见。
“快,教廷,Hiccup被带走了!”Eddy牵住Jack的手,似乎是像找到一丝安慰,大力地把Jack往前扯。“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但你如果不去救他,他会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Jack把疑问憋了回去,现在绝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Hiccup的下落更让他揪心。他要见到Hiccup,立即,马上,见不到爱人的感觉糟透了,简直快要杀了他,他还要带Hiccup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Jack忽的感到一阵凉风,从脊骨传来,至脖颈,至耳根,风声就在他的耳边,对危险的直觉本能让他护住前方丝毫未有察觉的Eddy。
现在,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一阵柔和的白光将他包围,同类的,泥土的气息,仿佛穿透地底而来,降落在他面前。
“Jack·Frost,你的罪孽将不被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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